江城旧事 伍
蝉鸣声声中七月到了。
夏汐这天意外地没有起床练剑。司城一直觉得夏汐这懒散的性子坚持不了多久，可这三个月，夏汐再怎么艰难都坚持下来了，无论多困都努力睁大眼睛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今天去叫她的时候，竟然只是说了一句“今天不练！”就翻个身继续睡了。
小姑娘不开心了？司城开始认真地想昨天有没有什么事情惹到她了。
直到快到午时了，夏汐优哉游哉地从院子里出来，揉着眼睛就撒娇说：“公子我今天要吃鱼。”
天呐！这自然而然的语气怎么回事？自己莫非留了把柄在她手上？不可能啊自己这般行得正坐得直……
然后就看见小姑娘露出一个奇傻无比的笑说：“还要新衣服！”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虽然觉得不可能有把柄但是还是得问一下。
“嗯？对啊昨天狼叔说了。”
什么……？狼狼不至于这么不靠谱吧……
“狼狼和你说了什么呢？”
小姑娘认真地回答道：“狼叔说，过生日的人可以不用做事，吃想吃的东西，还要买新衣服！”末了还要加上那个奇傻无比的笑，“诶嘿嘿！”
司城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太高估她了。就算有把柄……这个迟钝的家伙怎么可能感受得到啊！
不过……生日的话……
司城拿出随身的记事本记上了一笔。
下午司城带夏汐去买了新衣服，小姑娘兴奋了半天。司城一边暗叹小孩子心性就是好哄，一边巴不得再弄来些她喜欢的东西讨她开心。东市中心西洋点心店里的有熊出没小蛋糕，湖边翠云阁里的招牌马蹄糕，街市上两人常光顾的小吃店里的豆皮，一并打包了，带着小姑娘一起去了最近颇受好评的沙湖。
江城里湖多，而沙湖的特别在于那满湖的荷花，炎炎夏日里全都开了。当然，还有一点好处是，沙湖离醉小楼不算远，司城还算认识路。
两人走到沙湖附近，穿过层层楼台和树木，突然宽阔的视野里全都是望不到边的绿叶，映得高头的太阳都显得清爽了。
寻了一处湖边亭子，夏汐开始了她的吃喝大业。今天公子买的可全是她最爱的呢！诶嘿嘿！司城在另一边时不时吃一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望着湖里连成一片的绿，或者偶尔回头把夏汐弄得乱七八糟的食物整理一下。
真惬意呢，都快要睡着了。
“咦？”
司城睁开了眼睛回头，看见小姑娘手里还拿着点心，却没有再吃，一个劲盯着自己的鞋。
“这是……蜻蜓？”
“这个叫蜻蜓么？好小哦！”
是一只小小的蜻蜓停在了夏汐的鞋上。司城看着小姑娘满脸的好奇，不得不感慨，自己几年来一直在追求平心静气重新融入自然，却始终不及这个纯天然的姑娘啊……平时那些猫猫狗狗就是极爱粘着她的，现在居然有蜻蜓也爱停在她身上了。
“你看附近，还有很多蜻蜓，它们喜欢水，夏天的时候总爱停在荷花上的。有一首诗就是这么说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司城不由得看了一眼夏汐的衣服。小姑娘穿着今天刚买的襦裙，上面是粉红色的，下面是绿色的，看起来倒真是……
“咦？它难道是把我当成荷花了么！”
司城笑了笑，没有说话，却也再没有转头去看湖里的荷花，只是专注地看着小姑娘一点一点把那些她爱吃的东西吃完。末了，拿起了身边的另一个包袱。
夏汐眼睛瞬间亮起来，“还有东西吃？”
司城解包裹的手因为失语停顿了一下。不过好在和夏汐接触多了，这种场面也遇到得多，也就不怎么无奈了。她从包裹里掏出了一个本子递给夏汐。
“还想吃的话待会回去就吃你最爱的鱼了。先看看这个，你不是识了些字么，那现在可以看些这种东西了。还记得上次带你去的歌会么？这是那种歌的词，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写词人写的。本来想以后一首一首给你看的，没想到正好遇着你生日，就现在给你吧。”说完还不忘警告一句：“可别弄坏啊，我可心疼得紧。”
夏汐接过，没有质疑我看不看得懂之类的，只是重复了几个字：“你最喜欢的？”
司城一愣，反射性地回答道：“嗯……我最喜欢的词作写的。还有些别的词作写的词也很好的，以后给你看。”
夏汐默默把本子抱在怀里，低着头像是酝酿了什么，突然抬头，闪亮亮地看着司城：“公子你是我除开我爹娘和哥哥外见过的对我最好的人！”
司城表面装得平静，只是挑了一边眉示意她接着说，其实心里却似乎感到了什么——接下来小姑娘说的话，也许能帮助自己看清什么，因为她又用上了上次歌会后说话的那种认真坚定固执己见的语气。
果然。因为夏汐说——
“我娘说，喜欢一个人到厉害的地步，会巴不得把自己看来最好的最宝贝的的东西都拿给他，根本就不会去想人家在不在意。”
沉默了一会，司城说：“那你有什么也想拿给我么？”
夏汐歪着头，暗自想了想说：“不知道。”
司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那就慢慢想。”心里却有些怅然若失，我已经喜欢你到厉害的地步了，你却还什么都不知道。可夏汐的性子就是这样，说得好听是天真烂漫，说得不好听就是不开窍。也不是说多呆傻，但就是迟钝得可以，她只知道人家对她好，却感受不出感情的差别。等她开窍……还远着呢。
不过夏汐还是让司城惊讶了一回。两人打算回去了，绕着湖走着，夏汐突然跑到湖边的草地上寻了一出树荫躺下了。司城走到她身边坐下的时候，看见小姑娘的襦裙大大地摆开，真的就像一朵荷叶里的荷花，而那朵荷花把胳膊挡在半边脸上，胳膊下传来闷闷的声音：“公子……衫衫，我只能想到练好剑保护你了……你一定要有耐心等我变得厉害起来！”
司城怔怔地看着那半截露出来的手臂，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心里暗暗想着，“这时候说我又不是不会武功是不是显得情商太低？”
晚上，醉小楼。
夏汐又一次把一整碗鱼搬到了她的面前，这事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也没人和她抢。
突然，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那一筷子鱼在夏汐的碗前打了个转硬生生止住，然后落在了司城的碗里。
然后夏汐接着就给自己补了一筷子继续吃了起来，仿佛刚刚那个插曲只是他们眼花。
半晌后，司城对桌边的其他人敷衍地笑了笑，开始挑那块鱼里的刺。
这个小笨蛋……也不知道先把刺挑了，以为别人也和她一样把技能点都加在吃鱼不会被刺卡住和精准地找出刺的所在并吐出来这两个点上了么。
可心里还是暖得像是下午湖边的太阳。